我们袋鼠会打人

【尊礼】方寸

灯光昏暗,到处都是墨团似的影子。

酒吧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,偶有几句低声交谈从不知哪团阴影里飘出来,很快就被爵士乐的鼓点敲散。

宗像礼司喝完最后一口酒,拿着空杯,和摆在对面的另一只空酒杯轻轻一碰。

“叮。”

有服务生过来轻声询问是否需要续杯。他礼貌推拒,放下杯子付了账,走出酒吧。

拉开门的瞬间,宗像礼司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得绷紧了脊背,而后他站在屋檐下望着眼前的雨水,难得有点发愣。

他没带伞。

宗像礼司站在屋檐下,打开终端查天气预报。

不太妙,天气预报说雨能下到十二点。

不,岂止是不太妙,Marlboro的味道就如毒气,他若站在檐下躲雨,要被这呛人烟味熏到几时?

“阁下还没走?我记得阁下十分钟前就走出了酒吧。”无论如何,礼节性的问候依然是不可少的。宗像礼司站在原地,面朝雨幕,一个眼神都欠奉。

周防尊叼着烟,也不看他:“下雨了。”

深夜的街上少有行人,偶尔会有车经过,拖过一阵湿滑的闷响。

宗像礼司的声音里带了点揶揄:“赤王居然会被雨困住吗?”

周防尊靠着墙壁缓缓吐出一个烟圈,抬头看它悠悠滑进灯光里:“青王不也正被困在屋檐下吗?”

三三两两的客人从酒吧里走出,有人共撑一把伞渐渐走远,有人在门口互相道别后就相背离去。酒吧里的音乐声从暂时推开的门里漏出一段,又很快被隔回去。

宗像礼司喃喃自语:“真奇怪,好像整个世界,就我们没有带伞。”

周防尊放空眼神,自顾自抽着烟,并不接他的话。

宗像礼司便也不说话了。

他们肩并肩站着,分享一方窄窄的屋檐,同披一片暗黄的灯光。话音一停,檐下就静了。隐隐约约的乐声从墙壁另一边穿出来,杂乱的雨声有落在远处的、有响在头顶的,连身旁人绵长的呼吸声都变得分外清晰。宗像礼司听着,被冷空气激出的清醒渐渐褪下去,胃里的酒气不知何时悄悄漫上来,把他泡在一片醺然热意里。

为什么不进去等雨停?为什么要站在路边吹冷风?宗像礼司怀疑自己醉了。

烟气一阵浓一阵淡地往他这边飘,宗像偏过头躲开,烟味却好像更重了。

他皱起眉回过头,还未来得及对在公共场合一支接着一支抽烟的避雨人施以谴责,酒吧的门开了。

大概他们被雨困住,深夜回不了家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可怜,好心的酒吧老板说愿意把自己的伞借给他们,随即又为难地表示伞只有一把。

周防尊掐了烟,不甚在意地对老板说:“给他吧,我不需要。”

宗像礼司却说:“无妨,我们可以共用。”

老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,然后他犹豫地把伞给了宗像礼司。

宗像礼司向老板道了谢,撑开伞转向周防尊:“我送阁下回去。”

周防尊看着那张一本正经的脸,觉得荒谬:“你送我?”世界上再没有人比青王更清楚赤王的力量,他怎么能说出这么滑稽的提议?

宗像礼司把伞移过去,遮住他头顶:“是。”

周防尊没有迈步的意思:“你知道我不需要。”

宗像礼司坚持:“很晚了,再不回去,阁下的氏族也会担心的。”

“关你什么事?我用不着伞,你拿着它回家不就好了?”周防尊的语速快了些,大概是不耐烦了。

宗像礼司应对得依然耐心:“这把伞是借给我们两个人的,我一个人独占的话会于心不安。”

周防尊一手把伞柄从宗像手里抽出,一手拽他胳膊:“真是个麻烦的醉鬼,走吧。”

宗像礼司下意识反驳:“我没醉。”

周防尊哼了一声,不知是好笑还是不屑:“知不知道你的脸有多红?”

伞不大,两个高大的成年男人共撑一把实在勉强。他们紧挨着,伞压得很低,但还是被雨淋湿了小半边肩膀。

周防尊不喜欢用伞,伞下的空间太过逼仄,总让他觉得不自在。若非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能沾水,他是不太肯撑伞的。成王之后更是如此,走在风雨里,反倒觉得畅快。尤其是暴风雨里。无形的力量从天上刮下来,飞机停飞列车晚点,人们纷纷被扫进建筑物里,他独自走在城市的水泥路上,却像行于荒野。风吹乱他的头发,雨水砸进他眼睛里,整个人间都被搅乱,他也被这力量席卷,好像狂风都在替他心里寄居的野兽怒吼。他就觉得松快。

被迫靠近别人是一件令人烦躁的事情,可是此刻他抓着宗像的手还没有松开。

宗像也不挣开,他只是淡淡地说:“阁下是醉得认不得路了吗?这不是去Homra的方向。”

周防尊松了手:“先去你家。”

他的同伞人牙尖嘴利:“阁下执意不肯回自己的地盘,难不成是离家出走了?”

一把伞盖在头顶,好像他们的谈话也一并被罩在这一方狭小天地里,半点传不出去,每一个字都是独属他们二人的。

周防尊把伞抬高了一些:“我明天能睡到日上三竿,公务员不能——你非得用这种方式说话?”

宗像礼司抬起了手,过不久又放下,大概是推了推眼镜,他说:“很抱歉。”

两只垂下的手时不时碰在一起,手背摩擦着手背,指节碰着指节。

真凉,周防尊想。

暖的,宗像礼司想。

一言不发地走出一段路,周防才发觉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真正意义上地并肩而行。他们被一场绵绵夜雨和一把小伞暂时紧紧地锁在一起,近得呼吸相闻。宗像身上的冷香混着浅淡的酒气一点点散过来,他叫不出那香气的名字,却觉得好闻,被引得不自觉偏过头去嗅,然后被宗像翘起的额发戳到了额头。

宗像问他笑什么,他不说话。

还能笑什么?难道街上还有第三个人?

先前的烦闷居然就这样消弭了。

该感谢身边这个人吗?

宗像礼司在家门口的台阶下对他道晚安,那股不知名的冷香又飘过来了。

要怎么感谢他?

周防尊大步走过去,把伞压得低低的。这方寸之地里,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
给他一个吻吧。

 

fin.

评论(18)
热度(206)
  1.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